第二十九回 区小队冬夜挖奸细 赵雪梅宴席布奇兵（2）

“什么，”炮仗刘假装一惊：“你是说真的有土八路？在哪儿？”

“就在我们村，有十来个人，吃过晌午饭来的。”康有余说：“这不，天刚一黑我就赶着去长兴镇报告。”

“原来真的有土八路哇，我还以为是王队长神经过敏呢。”炮仗刘说：“碰上我们算你运气好，少跑几里路吧，不用去长兴镇了。我们小队长就在前面的村子里，你把情况详细地向他报告一下，如果是有价值的情报，少不了你的赏钱。”

炮仗刘带着康有余走进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李山也是一副特务的打扮，正在灯下摆弄他的盒子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进门后，炮仗刘先搓了搓手，才向李山报告：“报告小队长，这位是石牌楼村的康有余，他自称是情报员，说是康小六子发展的。”

李山眼皮都没抬：“好像听康小六子说过。你来有什么事吗？”

康有余摘下狗皮帽子，哈了下腰，说：“报告小队长，我有重要情报向您报告。”

李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什么重要情报哇？别是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骗钱吧？”

康有余连忙说：“不是、不是，绝对是重要情报。今天晌午饭后，十来个土八路到了我们村，逼着全村人去开会，宣传什么减租减息，还让老百姓跟皇军对着干。对了，他们说要住上两三天呢。小队长赶紧报告皇军，派兵来剿他们吧。”

李山坐直身体，盯着康有余看了一会儿，追问道：“此话当真，没有水分？”

康有余赌咒发誓地说：“绝对是干货，没有半点儿水分。我要是有一个字儿是假的，就让雷劈了我。”

李山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元，数出五块，递给康有余，说：“那好，我暂且相信你。这是给你的情报费。”康有余伸手要接，李山又缩回手：“且慢，发给你情报费，你得留个凭据，不然王队长会怀疑是我们兄弟私吞了。你会写字吗？”

康有余点点头：“会，会。”

李山说：“拿纸笔来。”炮仗刘拿来纸、毛笔和墨，李山对康有余说：“我说你写。石牌楼村康有余，系康小六子发展之情报员，民国某年月日报告，十来个土八路到石牌楼村宣传抗日，可能住两到三天。康有余领取情报费大洋五块，空口无凭，立此为据。”康有余写完后，李山又让他按了手印，然后说：“你赶紧回去吧，进村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让别人看见了。特别要小心土八路的岗哨，最好从村南绕回去。”

李山这番“好心”的嘱咐，让康有余在漆黑的冬夜里多跑了两三里路。

这一晚上，总共拦截了三个像康有余这样的情报员，这说明区小队去的三个村子都有敌人的眼线。看起来，敌人在四区的地下活动确实很猖獗。

三班并没有像孙文明说的那样在石牌楼村住两三天，第二天就去了另一个村子，四班和五班也是一样。只要哪个村的情报员暴露出来，他们第二天就离开。用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区小队在四区的三十一个村子里，挖出了二十六个敌人的情报员。然后区小队突然行动，把这二十六个情报员全部抓起来，配合四区抗日政府，在各村开会，公开审判。在抓捕这些人时，区小队让他们加倍返还了情报费，因为当初发的情报费是区小队借贷来的，现在又连本带息偿还。多出来的部分充作区小队的活动经费。

这一行动，彻底打开了四区的工作局面。群众解除了后顾之忧，抗日的热情越来越高。

李山带领区小队挖掘敌人的情报员的同时，赵雪梅则在发展我方在敌方的内线。她先安排了几个可靠又没有暴露身份的民兵，趁皇协军扩军之际，打入其内部。赵雪梅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与皇协军士兵拉关系，对那些本质尚好的人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启发他们的民族觉悟，把他们争取到抗日的阵营里来。赵雪梅没有给这几个人搜集情报的任务，因为他们作为普通士兵，不可能接触到比较核心的机密。对于在皇协军内发展情报人员的工作，赵雪梅另有考虑。

这天，刘万水来找宋青林，说是有个朋友在聚仙楼请他吃饭，却不说这个朋友是谁。宋青林疑惑地跟着刘万水来到聚仙楼的雅间，见一位神采奕奕、文质彬彬姑娘坐在里面。

宋青林一愣，问刘万水：“这位是……”

坐在饭桌前的就是赵雪梅，她对刘万水一笑，说：“刘老板，谢谢您帮忙。我跟宋连长有几句话要说，您请便吧。”

刘万水点点头：“好、好，你们谈、你们谈，刘某先行告退。”

宋青林满腹狐疑地看着赵雪梅，问：“这位……”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赵雪梅，索性略了过去：“咱们认识吗？”

赵雪梅微笑道：“要说见面，确实是第一次，要说闻名呢，宋连长的大名我是久已耳闻。宋连长，请坐。”

宋青林坐下，问：“不知如何称呼？”

赵雪梅神态自若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雪梅，是八路军一区区小队指导员。”

宋青林“噌”地蹦起来，伸手就要掏枪，可当他看到赵雪梅稳如泰山、气定神闲的样子时，又没把枪掏出来。他低声说：“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的你就敢来？”

赵雪梅不慌不忙地说：“宋连长，别那么紧张，这是中国人的地盘儿，我们都是中国人，当然想来就来。请坐、请坐。”

赵雪梅如此镇定，让宋青林有点摸不着底，他没有坐下，左右张望着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赵雪梅反问道：“会朋友还需要兴师动众的吗？就我一个人，而且什么家伙都没带。”说罢，她站起身，在腰间拍一拍，重新坐下。

这回，宋青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尴尬地笑笑，把抽出一半的枪放回去，坐在椅子上。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问：“我们是敌人，怎么能说是朋友？”

赵雪梅说：“这话呢，就看怎么说。从一般意义上讲，皇协军当然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宋连长你，则不完全是我们的敌人，至少是亦敌亦友。宋连长对大王庄的百姓手下留情，又两次把黑田的扫荡计划告诉刘老板，让老百姓减少了很多损失，从这一点上讲，我们当然是朋友。据我们了解，以前宋连长没干过什么坏事，如果以后还能这样，那我们就永远是朋友。来，为了朋友，咱们先干一杯。”赵雪梅站起身，给宋青林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宋青林忍不住佩服地说：“女八路都如此豪爽，我宋某人怎能不识抬举？”说着，也干了。

赵雪梅又给他斟满，说：“今天我麻烦刘老板约宋连长出来一晤，一是对以前宋连长的帮助表示感谢，二是为了当面会一会朋友，三是想问宋连长一句话：不知宋连长今后有何打算，就一直在鬼子手下混下去吗？”

宋青林沉默半晌，重重地叹口气：“唉，不瞒赵指导员说，兄弟寄人篱下，实在是无奈之举呀。我原来在东北军，上峰一句不许抵抗，我们几十万人就一退几千里，把大好河山，还有父老姐妹，统统丢给了日本人。我咽不下这口气，带着我的几十号弟兄给小鬼子干了一场，无奈人少力单，一仗就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弟兄都跑散了。我受了伤，被鬼子抓住，不得不暂时屈身曹营。”

赵雪梅问：“宋连长是东北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宋青林说：“本来有爹娘和弟妹，现在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儿都红了。

停了一会儿，赵雪梅用同情的口气说：“看得出来，宋连长是个热血男儿。身为军人，连自己的父母姐妹都保护不了，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像宋连长这种遭遇的人，在东北军里肯定为数不少。我们冀中军区的吕正操司令员，原来也是东北军的，因为对上头不抵抗的命令不满，率队脱离东北军，参加了八路军，成了抗日英雄。”

宋青林说：“我听说了，我也曾想去投奔吕团长，可是我穿上了这身狗皮，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东北军的人？我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汉奸的帽子是摘不掉了，只能尽量少干坏事，尽自己的能力干点好事，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吧。”

赵雪梅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宋连长虽然端着日本人的枪，可心还是中国人的心，又没做过多少坏事，只要愿意抗日，我们**、八路军表示欢迎。就算那些做过坏事的人，只要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我们也会不咎既往，把他一样当朋友看。”

宋青林激动地说：“**、八路军如此宽宏大量，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一定做一个堂堂的中国人。赵指导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宋青林的表现令赵雪梅非常满意，她说：“跟你以前做的事差不多，鬼子有什么行动提前告诉我们、随鬼子行动时尽可能保护老百姓。另外，趁皇协军扩编之机，尽可能多地掌握队伍，在下层军官和士兵中发展自己的关系，等时机成熟时，带领队伍起义反正。”

宋青林坚定地点点头：“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做。有了情报交给谁？还是刘老板吗？”

赵雪梅摇摇头：“刘老板是我们的好朋友，但一来他年岁大了，二来在城里有家有业，万一发生不测，牵连太多。我另外给你安排一个联系人。” 她向门口喊道：“小顾，进来吧。”

一个伙计应声走进来。赵雪梅向宋青林介绍道：“这是顾小飞，是这儿的伙计，也是我们的朋友，你有事可以找他。”

顾小飞冲宋青林笑笑，宋青林冲他点点头。

顾小飞在聚仙楼当伙计已有多年，他曾经因向来吃饭的鬼子收钱，被鬼子打掉了两颗牙，对鬼子深恶痛绝。他家是一区的，近一段时间，他听说村里很多人都报名参加了民兵，也想去报名。赵雪梅知道后，认为他现在的身份对抗日工作更有帮助，就说服他继续留在聚仙楼，担任地下交通员。

赵雪梅之所以没有把刘万水的真实身份告诉宋青林，一来是为了保护刘万水，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宋青林自己。由于以前在县城里只有刘万水一个地下交通员，游击队、区里有不少人都跟他联系过，做地下工作出身的赵雪梅早就担心知道刘万水真实身份的人太多容易出问题。多一个人知道刘万水的身份，刘万水就多一分危险。反过来，知道刘万水真实身份的人比较多，如果宋青林经常跟刘万水联系，也比较容易暴露。所以这次建立情报网时，赵雪梅特别重视单线联系的问题。宋青林只跟顾小飞联系，王小莉只跟春柳、春桃联系，在区委和区小队里，只有她和鲁建平知道宋青林和王小莉是我们的情报人员。

最后，赵雪梅问宋青林：“你对李少良这个人怎么看？有没有争取的可能性？”

宋青林说：“李少良原来是土匪，后来加入东北军，做到了团长。这个人匪气和痞气都很重，本质上就不是个好人。不过他倒也不是真心实意地给日本人卖命，也就是借助日本人为自己捞好处。”

赵雪梅说：“只要他不是死心塌地的汉奸，就有可能做他的工作。你看现阶段有什么机会吗？”

宋青林想了想，说：“李少良跟王大海在黑田面前争宠，二人是死对头。黑田曾经让李少良派人跟踪特务队，掌握了不少王大海的把柄，我看这一点可以加以利用。现在，王大海又成了黑田的红人，李少良背地里颇有怨言。对了，我还听到过一种说法，说王大海殴打山本，是李少良在背后搞的鬼，好像是李少良指点山本糟蹋了王大海的老婆。”

赵雪梅说：“好，这个情况非常重要。特务队四处活动，对抗日工作的开展危害很大，你可以给李少良出主意，让他跟山本搞好关系，共同对付王大海。”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六，晋察冀军区抗日工作总结与表彰大会在军区司令部所在地隆重召开，聂司令员亲自做了总结报告，唐参谋长对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给予了表彰。鲁建平代表顺安县一区区小队，接受了唐参谋长颁发的锦旗，红色的锦旗上绣着五个大字——神勇区小队。春柳和春桃以人均消灭鬼子一个小队的成绩排在先进个人之首，荣获了“巾帼双英”的称号。

表彰会刚刚结束，冯卫苏就叫鲁建平和春柳、春桃三人去司令部会议室，说是首长有重要任务交待。

唐参谋长和另外一个同志已经在会议室里了，等冯卫苏、鲁建平三人坐定后，唐参谋长神情严肃地说：“同志们，这么急着把你们找来，是有一项非常重要、非常紧急又非常困难的任务交给你们。”

听唐参谋长连用三个“非常”，鲁建平和春柳、春桃不禁有点紧张。

欲知唐参谋长交给鲁建平和春柳、春桃的是什么任务，且待下回分解。